牛年那年九月，北风把地里的秸秆吹得沙沙作声，仰望天空，天还是那个天，只是显得愈加高远。我慌不择路，匆匆穿过坎坷的农田，向上沟奔去。当我来到表姐家的时侯，吵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，表姐蒙盖着一条红色的绸缎被，静静地躺在她那一间瓦房屋的土地上，好像沉睡未醒。头前点两支白色蜡烛，流着泪告诉大家，她已经草草地结束了她那短暂的一生！地上蜷缩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，他头发蓬松，鼻涕和泪水抹满整个脸庞，早已失去往日男子汉的风采。
表姐大名李清环，生于一九五八年腊月二十九，是大姑的小女儿。表姐命苦，哇哇坠地那时起，恰好赶上三年大饥饿，父亲是实诚的农村党员，只知道辛勤苦干，省衣节食。长兄稳健刚毅，多才多艺，是兄妹们的精神支柱。他为了创造出一番属于自己的新天地，1969年12月10日弃学从戎，远赴四川。哥哥从军保边疆，父亲身体不好，下面还有四个不懂事的弟弟，生活负担就落在了大姐淑清（大妮）和自己的肩上。表姐懂事、勤恳，是出了名的好姑娘，知道父母艰难，日子苦，不挑吃不挑穿，毅然辍学，无怨无悔，巴望有朝一日，大哥功成名就，作为妹妹也就满足了。
七十年代末期，我搬回河南老家。父亲第一次带着我去看望姑姑，姑姑一家人非常亲热。那天中午，姑姑亲手给我烙油馍，炒萝卜丝。表姐更是善良贤淑，拉住我的手问这问那，一会儿帮我刮指甲，一会儿又忙着给我补衣服，在我的心灵里充满了幸福和温暖。那个年代，经济条件很差，一到星期天就惦记着去姑姑家，那里有表姐的亲切，那里有油馍的软香，总想能够好运来临，再吃上一回那软香起层的油馍。可是，姑姑家人口多，条件差，再也没有吃过姑姑亲手烙的油馍。姑姑家每一顿饭都没有炒过菜，早上和晚上都是玉米糁煮红薯干，稀得能照见人影，只有中午一顿是面条，里面还参有玉米糁和红薯叶。姑姑一家虽然困难，却没有嫌弃过我。
有人说：人是衣裳马是鞍。然而，表姐从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，但她相貌端庄，身材合中，鸭蛋脸型，全身总是洋溢着纯真和青春的风采。衣裳破旧，但整洁，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美丽。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笑盈盈的脸庞，蕴含着无尽的善良，还有那会笑的大眼睛，似乎从末有过烦恼。表姐最喜欢我，每当看见我就笑着揽住我的脖子，像是在关切自己的亲弟弟。同时，我也在她那里得到了亲姐姐的温暖。
记得一九七九年春的一个礼拜天，表姐特意到马村，谎称带我进城去玩，我非常兴奋，陪她来到城南望城岗村的一户人家里。那家主人非常热情，给我们每人做一碗鸡蛋荷泡茶，表姐只吃了两个，就推辞不饿把碗放在了桌上，但她一个劲让我吃，生怕我没有吃饱。我不爱吃荷泡鸡蛋，坚持吃了三个就不吃了，那家的女主人一个劲的劝说，我怯生地坐在表姐身旁，红着脸低着头，感觉很不好意思没有把鸡蛋吃完。
不一会儿，从外面进屋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，和表姐简单客套几句，就出去了。那年我十三岁，还是个模糊的小孩，不注意两人都说些什么。半个小时之后，我跟着表姐出了那家的大门。
路上，表姐拉着我的手，脸色红晕，低头微笑着问我：“你说他家好吗？”
我亲身体会那家人很热情地招待了我们，不假思索地对表姐说：“嗯哪，好！”
表姐对我的回答好像不是很满意，继续说：“后来我和他说话的那个人，咋样？”
“嗯….嗯，也很好啊！”
“如果以后姐姐来这了，你来玩不？”表姐笑得非常好看，像一朵盛开的花。
“你来这？”我有些不解，赶紧又说“来玩！”
“你来玩，姐就给你做好吃的！”表姐显得十分惬意，眼睛也笑了起来。
直到后来，才知道表姐那天是去相亲。可是，他们为什么没有成亲，这也许永远是个谜。
五年前，经我的堂姐介绍，表姐嫁给了同村并不富裕的王**。王**身材魁梧，城府很深。表姐美丽端庄，通情达理，婚后夫妻俩感情一直不错。怎奈老天无眼，婚后二年，表姐一直未孕。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，夫妻感情逐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9月中旬，表姐已经出现轻生的念头，曾问邻居：“如果一个人想死，吃什么药死得快，并且痛苦最小，或者，上吊如何？”遗憾的是，这些话并没有引起丈夫的注意。
22日晚饭之后，又一次冷战，丈夫夺门而去。表姐性格刚烈，没有生育，羞愧难当。独自茫然倚靠在床头，环顾四壁，形同木雕，想想婆家的冷眼，半年来丈夫的冷落，归根结底，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，一肚子苦水向谁去倾诉？！对大哥去说？一个月前曾对哥哥倾诉内心的苦衷，可是，哥哥是国家干部，义理分明，反而训了我一顿；回家对父母说？不能再给二老增添麻烦……谁能理解我，谁能帮帮我？！美满的家庭被阵阵如刃的秋风无情地撕破，爱情没有了，温謦演变为刺骨的寒凉，自己没有必要再生存下去……绝望之际，表姐带着满腹的委屈吞下了几十片敌百虫，安静地躺在了床上，等待死亡的降临。
晚上8点多，丈夫回家看到地上丢弃的药瓶，瞥一眼床上深睡的表姐，误认为表姐是在使性。冷冷地站了片刻，转身走出家门，玩牌一直到凌晨2点。回家看到表姐时，已经奄奄一息。由于上沟村距离县城6公里之遥，数人轮换担架，到县城已经将近凌晨4点。可惜，已经晚了，她就这样地走了…….
院子里的大树上不时地飘落几片枯黄的树叶，盘旋在空中，本不寒冷的秋风让人觉得寒冷，围观的人越聚越多，每个人的脸上都紧绷绷的……
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，表哥好像从一辆吉普车上下来，匆匆走进院子当中，目睹亲妹妹不明不白的死去，痛不欲生。
那年表哥33岁，刚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，在亲属众人之中威望很高。表哥非常理智，决定“忍辱节哀，宽大为怀，速办后事”的思想。至此，表姐的人生就算画上了一个不为圆满的句号！
追念表姐，翻开命书，查看她的生辰六字，平地木命。死于天克地冲的乙丑年，难道天克地冲就会死人吗？可惜，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她的出生时辰了。
姓名：李清环（小妮）
性别：女
出生地：河南省鲁山县李村
出生公历：1959年2月6日，星期五
出生农历：一九五八年 十二月 廿九日
命宫：己巳
八字：己亥 丙寅 己未 ？
大运：戊辰（10岁）
流年：乙丑
